第26章

　　决心
　　温瑜会提出这种要求，当然不是因为她想挖掘裴思洛的隐私。
　　温瑜只是觉得——承诺从来都不该是一件可以轻松给予的物事。既然她下决心帮忙，至少也要尽力做到无愧于心。
　　而温瑜其实并没有特别了解裴思洛，她需要更多的信息，让她更能读懂这个习惯把自己隐藏在迷雾里的男人。
　　张奇又小心翼翼地往裴思洛那边看了一眼，然后他借着抽油烟机的噪音，轻声对温瑜说：“温小姐，其实……我也并不太清楚原委。我只知道他过去半年里，两次试图自杀。”
　　“第一次是在大概五个月以前，他尝试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物。幸好被护工发现了，及时清洗了胃部，没有造成什么意外。”
　　“第二次是在四个月以前。小裴老板从柜子里翻出了拍摄电影的道具刀，把自己反锁进浴室里，在手腕上割开了……整整三道口子。”
　　张奇心有余悸地说：“温小姐，那次还是我先发现的。我敲房门没有回应，只得踹开了浴室门。然后，我看到……血……”
　　张奇脸色苍白，声音也不免有些发抖。
　　他避开了那些残忍的描述，继续说：“我立刻送小裴老板去了医院。其实，割腕的死亡概率并不算高，总之医生们成功地把他给救了回来。”
　　“后来，大裴老板就再也不允许小裴老板离开我的视线一秒，并且定期请心理医生上门为他治疗。”
　　“这样大概过了四个月，心理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是：暂时没有轻生风险。小裴老板的一系列眼睛手术也全都结束，并恢复稳定了。”
　　“大裴老板问他想不想回国。小裴老板破天荒地同意了。所以，我们几乎立刻就包机回国。回国当天就去导盲犬训练基地，见到了温小姐您。”
　　温瑜安静地点了点头。
　　张奇单手翻炒着锅里的菜，用另一只手，抹去额头的汗水，真诚地对温瑜说：“温小姐，其实我也只知道这些表面的情况了。我跟着小裴老板太多太多年了。他是个善良，但心里喜欢藏着事的人。他不想说的东西，任谁也问不出来。小裴老板到底为什么选择自杀，恐怕只有他本人和他的心理医生才知道……”
　　温瑜默默地扒着蒜。
　　心理医生都会为患者严格保密隐私的，也不怪张奇不了解。
　　张奇洗了洗手，真诚地看向温瑜：“但是我觉得小裴老板他对温小姐的态度还挺不一样的。或许他会愿意对你吐露心声，也说不定呢……”
　　温瑜愣了愣，追问道：“又怎么不一样了？”
　　张奇想了想，然后神神秘秘地朝她挤了挤眼睛：“直觉！”
　　温瑜眨了眨眼睛，全当张奇在胡说八道。
　　但她心里暗暗有了些打算——
　　饭菜出锅了。两人分工配合着，把香喷喷的热菜端上了餐桌。
　　裴思洛正安静地坐在餐桌边，捏着手机，但也不去玩，只是默默地单手支着下巴，像是在思考事情。
　　温瑜轻声唤他：“吃饭了。”往他手里塞了个勺子。
　　裴思洛这才回过神来，妥帖地露出浅浅的笑容：“谢谢姐姐，总是这么贴心。”
　　温瑜其实已经对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撩人话术免疫了。
　　她拉开椅子，坐在裴思洛对面：“想感激我的话，不如一会帮我喂喂布丁。”
　　裴思洛乖巧地点头：“没问题。”
　　餐桌上，张奇开了个关于综艺的话头：“温小姐，我和小裴老板总算争取到了大裴老板的同意……他同意拍摄综艺。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联系了林导。林导说这周内就可以安排开机了！只不过，他们最近几天需要修改一下台本，预计很快就会把新的台本送过来。”
　　温瑜柔声应下：“嗯好，辛苦张奇了。”
　　裴思洛从盘子里盛了一大勺蔬菜，安稳地送进了嘴里。
　　温瑜侧头看他。
　　且不说别的，就从改善狗狗挑食这一项来看，她最近成果超绝。
　　晚餐很快就结束了。
　　在温瑜和裴思洛喂布丁的时候，裴思洛的手机铃声响起。
　　来电显示：沈清秒。
　　温瑜皱了皱眉头。她觉得这个名字非常非常眼熟……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呢？
　　裴思洛捏着手机，嘴唇微抿，看上去不太想接电话，但也没有很直白地挂掉。
　　温瑜心下有些奇怪，悄悄掏出自己的手机，搜索了这个名字。
　　网页顶端赫然是他的百科头条——沈清秒，24岁，EXIT成员组合，队内的贝斯手。
　　温瑜这才想起来，她多半是在王薇办公桌旁张贴的海报上见到过这个名字——这人是裴思洛的队友，或者说——前队友。
　　铃声响了四次，裴思洛还是接起电话。
　　“有事吗？”他的声音有点冷。
　　裴思洛开了外放。话筒对面传来一阵瓶瓶罐罐敲击桌面的嘈杂声音，夹杂着或近或远的跑调歌声。
　　温瑜默默地得出结论：应该是KTV的背景音。
　　三五秒后，话筒对面传来的却不是手机号主人的男声，而是女孩子的抽泣声。
　　裴思洛飞快地皱了皱眉头，似乎想要挂断电话，但对面的声音抢先响起。
　　“我喝多了，洛洛，我真的真的好想你……我能去看看你吗？”
　　裴思洛把手指摁在太阳穴上，一圈一圈地揉着。
　　他没有立刻回答女孩，而且冷冷地对他的前队友说：“沈清秒，再这样，我真的会拉黑你的。”
　　柔和的男声回应他：“小裴，苏苏刚一回国，就直奔酒吧，喝到烂醉如泥。我要是不给你打这个电话，根本拉不走她。你就当卖我个面子，见她一面，让她安……”
　　裴思洛凛冽地打断：“那是你和她的问题，跟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　　沈清秒叹了口气：“小裴，我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……但，苏苏这次是因为担心你，才推掉了国外的代言，匆匆回国见你。你就这么狠心吗？”
　　裴思洛眯着眼睛：“不然呢？”
　　温瑜在一旁默默地听着。
　　她逐渐搞清楚了状况——对面哭泣的女孩子应该就是裴思洛的“绯闻前女友”，苏茉琳。
　　而沈清秒大概是苏茉琳的朋友，或者……暗恋者？
　　总之，裴思洛并不想见这位对他死缠烂打的苏小姐。
　　苏茉琳呜呜咽咽地哭泣着，断断续续地央求：“洛洛，求你见见我，只见一面就好，我真的特别担心你的眼睛。你知道，我喜欢……”
　　“不，苏茉琳，你根本就不喜欢我。”裴思洛打断她。
　　他板正地靠坐在椅背上，声音冷淡而坚定，直击人心：“一开始，你仰慕的是那个闪闪发光的大明星裴思洛。他大概是你身边唯一一个不受你心意驱使的人。”
　　苏茉琳吸了吸鼻子，仿佛有些呆住。
　　客厅昏黄的灯光洒在裴思洛挺拔的鼻梁上，投射出淡淡的阴影。
　　他继续说：“而现在，苏茉琳，你只是在同情我而已。”
　　苏茉琳带着哭腔否认：“不，你说的不对……我不是那种人……”
　　裴思洛置若罔闻，继续着他的论述：“我都已经离开了曾经生活的圈子，彻底摆脱了那个表面光鲜、背后污浊不堪的世界。”
　　“苏茉琳，放过我，也放过你自己吧。”话音刚落，裴思洛就挂断了电话。
　　他摸索着，把沈清秒的手机号给拉黑了。然后，重新靠回椅背，面无表情。
　　“可是你呢？”忽然，熟悉的温柔声线在裴思洛耳畔响起。
　　温瑜直直地望进他幽深的瞳孔：“你可以如此善意地规劝别人。可你呢？你又打算什么时候放过你自己？”